“嚓!”
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驱散了浓重的黑暗。柳红袖举着一支短小的蜡烛,站在不远处。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她蒙着纱巾的脸庞,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劲装,仿佛从未离开过。
这里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似乎是依着枯井壁挖掘出来的一个简陋地窖。高度仅容人弯腰站立,地面凹凸不平,积着薄薄的灰尘。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蒲团和腐朽的木板,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压抑。
“你受伤了?”柳红袖的目光落在李长天肩头再次渗出血迹的绷带上,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死不了。”李长天挣扎着靠墙坐起,剧烈的喘息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痛楚。他顾不上自己的伤,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红袖,声音因愤怒和急切而嘶哑:“大锤和陈墨呢?!谁出卖了我们?!”
柳红袖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角落,从一个破陶罐里倒出一点清水,递给李长天。然后,她自己也靠墙坐下,将蜡烛小心地插在一块石缝里。昏黄的光晕在狭小的空间里跳动,映照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
“出卖你们的,是回春堂那个小学徒。”柳红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黑暗,“孙守仁。他收了漕帮二堂主‘刀疤刘’十两银子。”
“孙守仁?!”李长天愕然,随即是滔天的怒火!那个在药碾前笨手笨脚、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少年?!“他…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我的伤?!”
“因为秦福。”柳红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秦掌柜派人去‘知会’孙老大夫时,特意提到了‘一位姓李的猎户,肩头有箭伤’。秦福是好意,想让你得到关照。但他低估了漕帮在城里的眼线,也低估了人心的贪婪。”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长天脸上:“孙守仁家境贫寒,他爹娘都病着,等着钱救命。十两银子,对他来说是一笔无法抗拒的巨款。刀疤刘只是让他留意一个‘姓李的、肩头带箭伤、气色很差的人’,他立刻就联想到了你。你第一次去回春堂时,他就记住了你的样子和伤情。今天你去换药离开后,他就偷偷跑去给刀疤刘报了信。”
“就为了十两银子?!”李长天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土壁上,指节瞬间破裂,鲜血直流!巨大的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几乎将他吞噬!陈墨和王大锤的性命,他几乎搭上半条命的谋划,竟然毁在一个贪图十两银子的学徒手里!
“人心,有时候比蛇蝎更毒。”柳红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尤其是被逼到绝境的人心。”
“那大锤和陈墨呢?!”李长天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们在哪?!还活着吗?!”
柳红袖沉默了片刻。烛火跳动,在她眼中映照出明灭不定的光芒。
“刀疤刘的人扑了个空,没抓到你。但他们抓走了王大锤和陈墨。”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人被带去了漕帮在城南的一个废弃货仓,那里是刀疤刘的私刑场。”
“私刑场…”李长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想撬开陈墨的嘴,问出你的下落,问出阎霸之死的‘真相’。”柳红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刀疤刘想用这个功劳,压过其他堂主,坐上舵主的位置。他手下的人…很擅长‘问话’。”
李长天仿佛看到了那阴森恐怖的货仓,看到了陈墨和王大锤被绑在刑架上,皮鞭、烙铁、盐水…漕帮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他早有耳闻!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攫住了他,比肩头的伤口更甚百倍!是他!是他连累了兄弟!
“我要去救他们!”李长天挣扎着就要站起来,眼中是玉石俱焚的疯狂,“现在就去!杀光那群杂碎!”
“然后呢?”柳红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冬的冰凌,瞬间浇灭了李长天沸腾的怒火,“冲进去送死?用你这半条命,去挑战几十个手持刀斧、早有准备的漕帮打手?让王大锤和陈墨白死?让周文焕和‘狼主’在暗处拍手称快?”
李长天僵在原地,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柳红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风箱般喘息,却说不出一个字。柳红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割开了他冲动的伪装,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他现在的状态,冲过去就是送死!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
“那…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李长天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冷静,李长天。”柳红袖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烛光下如同深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稍定的力量。“愤怒救不了人,只会让你失去判断。想救人,就要动脑子,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