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残月似血。
有上了年纪的嬷嬷手持碧纱灯,两行侍女着青带笠,她们的面前,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直通云霄。
楼约七层,金扉绣柱,斗拱重檐,一对鸱尾立于檐上,翼间以金箔为饰,月色残照之间,如鹞鹰摆尾直抵业火。
檐下传来泠泠的铜铃声,院墙之外,几纵人影宁静而肃穆的移动。
不时有少女摘去面纱接受检视,府兵手持卷轴,依次核实来者身份、姓名、画像,令其将私物放入竹筐,递上统一的漆盘。
“早就听说来郡守府做工不仅管吃管住,月余还能省下钱给爹娘送回去。
如今一看竟是真的,你看这绣裙、头钗,竟连香囊都准备好了!”两名新来的女婢窃窃低语,夜色寂静,她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彼此胸口处满怀期翼的“砰砰”声,“是啊,叶郡守勤政爱民,只独好雅乐,我们更要苦练技艺,来日才能为大人清忧解乏。
”凌波楼建于郡守府正中,以单独的院墙围绕,名为燕语园。
其间便植奇花异草,三步一亭,五步一阁,流水缠绕,馨香四溢。
除凌波楼外,园子中央最为显眼的便是梨坛,其间开阔,笙、瑟、琵琶样样皆有,每逢盛事,能容百人联奏。
元映躲在暗处,静悄悄地俯瞰来人。
自入府以来,她尝深夜在园中勘察。
燕语园几乎日日都有新人入内。
她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出身不尽相同,有专业的乐工,也有普通人家无甚才艺的小女儿。
她们按照每人所司器乐不同,由郡守府的嬷嬷分为各部,安置在凌波楼周围的各个小院里。
每个院落约有厢房十间。
只是这几日,算上院中老人,单分配到元映所在“乐”部的便已远不止十数人。
叶郡守要将清音婢当府上的小姐一般金尊玉贵的养着,园内自然没有两人同住的规矩,元映敏锐地观察到,园中每入住一人,房门外象征身份的鎏金木牌便由红转绿,只是第二日,那些木牌又会自动由绿转红。
她却还未能够一探究竟。
作为院内专业的洒扫丫鬟,元映的工作比贵若珠玑的清音婢要繁杂很多,活动范围也更大。
白日里,她被管教婆子约束着穿梭在燕语园的各个角落,婆子借口园中不养闲人,就连养花浇水除青石的杂事也要她亲自动手。
她不得不成日腌渍在“不见天日”的花草丛里,可怜她颇敏感的鼻,只得每日窝在披帛里不得阳光。
诚如之前坊间流传的那样,清音婢是郡守府中最为体面的存在,每个院落都有专人负责侍奉。
元映除了洒扫,还管理着乐部娘子们的衣行诸事,而今夜,她突然发觉她们其中有一人消失了,她的名字叫做蕖华。
说起蕖华,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方入府时,婆子激励众人:清音婢是优中选优,每一个普通侍婢都有飞上枝头的机会,也有做一辈子粗使丫头的可能。
若想攀的越高,就越应当不遗余力的提升自己,若想飞的越快,就越应当想方设法将同期远远甩在身后。
不知怎的,这个倒霉孩子偏偏就盯上了元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