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郡守府中的清音婢是一份既文雅又体面的好差事,更不用说主家宽仁,离开时竟还有川资相赠。
鬼使神差地,她却仍循着老人的指向,往田边转了转,还当真看见一望无际地田埂里,耸着一座茅屋。
左右再无线索,钱酥酪决定一探究竟。
此处虽离城中不远,田亩却盛,田间遍植豆菽,隆冬时节,万物凋零,愈衬得那座茅屋茕茕孑立,好不寂寥。
钱酥酪沿着田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远远看见篱笆上绑着的红绳随风飘曳,空气中氤氲着淡香洒过的痕迹,令人闻之一新。
时人达官贵人家中常在年节以五色缕装饰,上嵌玉饰宝石,象征平安富贵。
江南世家更有悬挂艾草、蒲剑以驱邪纳吉的风俗。
平民百姓不事风雅,在年下吃顿酒饭已是极限,只有曾在富人家中浸润过的人才会有这般讲求的巧思。
钱酥酪几乎立时断定,就是这了。
篱笆不高,踩在院墙边的青石上能探头看见小院里躺着一担细柴,几个木桶随意地摆在地上,已然见底,如用手指轻捻小院右侧的台面,定能抹去一层薄灰。
整片田埂都静悄悄的,“看来是个荒院儿”,钱酥酪这么说着,自顾自走远了。
——傍晚时分,春乔拉开院门。
门上有三把锁。
她先是小心地扯开一道缝隙,探头望了望,篱笆丛里沾染的浮尘扑簌簌地落下来,险些迷住春乔的眼。
她一顿一顿地蜷起左手擦拭,不免牵扯到皮肤上的皲裂,“嘶—”,她痛得吸气,擦擦眼底的功夫,迎面扑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啊!”春乔吓得跌坐在地,心口扑扑直跳。
“哈哈!你是柳春生的姐姐春乔吧?我等了你一整天呢,幸会幸会!”钱酥酪大大咧咧地跨过门栏,殷勤地将小院的主人拉起,她伸手帮她掸掉衣裙上的土粒子,冰凉的手指触到春乔脊背的瞬间,后者猛然一颤。
“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上太冷了,不知可否借贵宝地烤烤火呀!”钱酥酪收回手,看似询问,实则头也不回地朝屋中走去。
春乔震惊抬头,三下五除二地扣紧院门,栅栏门“咯吱”作响,飘扬的红线绑在门扉上,仿佛沾染上天边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点残阳。
她提起裙摆追了过去,对方正叉着腿坐上主位,她的眼皮突突直跳,“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我不认识你!”嗓音嘶哑,绣鞋打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发出静谧的“笃笃”声。
“你渴了吧,我见你家水桶空了,特地给你打了一壶水,快来润润嗓子。
”钱酥酪殷勤地为她斟水。
春乔迟疑一瞬,捏起木碗时小指与无名指微微翘起,背脊挺直,昂起首露出蝤蛴般细腻的颈,钱酥酪还只在从前沈府的女乐为贵客奉酒时见过如此雅致的姿态。
“真美。
”她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屋内弥漫着比门前更盛的艾草香,钱酥酪深吸一口,仿佛肺腑都舒展了,一扫眼底几日奔波的辛劳。
她长了张一向善气迎人的小圆脸,那双月牙般的眼睛一弯,连春乔也顿时觉得没有那样惹人惊慌了。
就连心跳声也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