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有一天他对小雨说,生病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我以前总在为未来活着,却忘了现在才是唯一真实的时间。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头:就像我总想着出院后要做什么,但护士姐姐说,恢复期的每一天都很重要。
对,就是这个意思。姜越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那里已经长出细软的绒毛,像春天的新草。
当第六次化疗结束时,姜越站在医院楼顶,看着城市的日落。金色的阳光洒在建筑物上,给他熟悉的城市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疼痛仍在,未来仍不确定,但此刻,他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
有病得治,不仅是治身体,更是治心灵。在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中,他意外地找到了更真实的自己。
2
姜明德的老三高
第九次化疗后的第三天,姜越像条搁浅的鱼,瘫在客厅沙发上。那蚀骨钻心的恶心劲儿总算过去了一点,但整个人被抽空了似的,连抬根手指都费劲。
姜明德看着瘫在沙发上的姜越,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急切地在他脸上、身上扫视。那眼神里混杂着巨大的恐惧、心疼,还有一丝强撑着的镇定。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才挤出声音:…越越…越越…。
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浓重的鼻音。
姜明德没等儿子回答,自己就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姜越。然后,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那儿,眼睛死死盯着姜越苍白浮肿的脸和头上那顶为了遮掩脱发而戴着的毛线帽,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湿漉漉的。
爸,你怎么…你怎么哭了呢你身体…姜越话没说完,就被父亲猛地打断。
你闭嘴!姜明德突然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他眼圈瞬间红了,浑浊的老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都这样了…都这样了还说自己没事…你是不是打算…打算…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姜越的心像被狠狠攥了一把,又酸又胀。看着父亲瞬间苍老衰败了十岁的模样,看着他那强忍着悲痛、连站都似乎有些摇晃的身体,姜越突然意识到一个比癌症更让他恐惧的事实:他爸这身体,根本经不起折腾!
他爸姜明德,那可是个资深三高俱乐部成员!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一个不落。药瓶子常年摆满床头柜,医生早警告过不能劳累,不能激动,饮食得严格控制。现在,他这癌王儿子倒下了,老头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来照顾儿子没日没夜,情绪大起大落…这简直是在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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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听我说…姜越想扶父亲坐下。
说什么说!我早有准备了!姜明德甩开他的手,像个固执的孩子,起身就去桌上拉开那个他先前带来的旅行包。拉链有点卡,他急躁地用力拽了几下,哗啦一声,包开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一罐罐密封好的土鸡汤、一包包的药材(也不知道他从哪弄的偏方)、洗得干干净净的旧毛巾、甚至还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老式睡衣。
你先坐下歇会儿!你这身体…姜越急了,声音拔高。
我身体好着呢!姜明德头也不抬,声音硬邦邦的,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固执。他抱起那罐沉甸甸的鸡汤就往厨房走,比你强!赶紧的,把这汤热热喝了,自己家养的鸡,炖了一天一夜,最补元气…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动作明显有些慌乱笨拙——姜明德这辈子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姜越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爸手忙脚乱地找锅、开火,那微微颤抖的手背,那因为用力而憋得有点发红的脸颊,还有那明显过于急促的呼吸…姜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的谷底。他爸今天这状态,太不对劲了。
爸,姜越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每天降压药按时吃了吗血糖测了没有医生给你开的降脂药带了吗
姜明德背对着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搅动锅里的汤,含糊地应道:吃了吃了,都带着呢,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虚和遮掩。
姜越没再追问,眼神却沉了下来。他太了解他爸了,这老头子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尤其是在照顾儿子这件事上,他会觉得天经地义,甚至有种豁出老命的悲壮感。可姜越不能让他这么干!
接下来的日子,姜越陷入了比化疗更煎熬的另一种战斗——与他爸的自我牺牲式照顾作斗争。
姜明德仿佛要把积攒了一辈子的、不擅表达的爱,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天不亮就起来熬各种补汤,逼着姜越喝下一碗又一碗油腻腻的汤水(完全无视胰腺癌患者需要低脂饮食的医嘱);姜越刚吐完,虚得只想躺着,他爸就拿着热毛巾要给他擦身,动作生硬又固执;晚上姜越稍微翻个身咳一声,隔壁房间的老爸立刻就能惊醒,披着衣服冲过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