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青灰色的城墙像条蛰伏的老龙,将喧嚣与安宁一并圈在怀里。李火旺牵着莲生的手,踩着夕阳拉长的影子往城门走,怀里的短刀随着步伐轻轻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应和着归乡的心跳。
守城的卫兵见了他们,先是皱起眉——这两个半大的孩子记身尘土,衣服上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看着就不像善茬。但当看到李火旺腰间那枚县太爷公子送的长命锁时,卫兵的脸色缓和了些,挥挥手放他们进去:“是火旺啊?县太爷前两天还念叨你呢,说要给你请功。”
李火旺含糊地应着,拉着莲生往街里走。刚进城门,就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是街口张记包子铺飘来的。往常这个时侯,铺子前总排着长队,今天却格外冷清,只有个穿粗布褂子的伙计在门口扫地,见了他们,突然停下扫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莲生。
“不对劲,”莲生悄悄拽了拽李火旺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他后颈有替命莲的印记,只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
李火旺顺着莲生的目光看去,伙计的青布褂子领口歪着,露出的后颈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被人用烙铁烫过,边缘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花瓣纹路。更诡异的是,伙计扫地的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扫帚扬起的灰尘在他脚边打着旋,却沾不上半分——就像他根本不是活物。
“张记包子铺的掌柜以前是个屠夫,”李火旺突然想起街坊的闲聊,“三年前突然转行卖包子,说杀生太多损阴德。但有人说,他半夜总能听到铺子里传来磨刀声,还能闻到血腥味。”
莲生的手指在莲心玉佩上轻轻摩挲,玉佩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像是在预警:“他身上有婴煞的怨气,但更重的是……尸气。不是普通的尸气,是被人用符咒炼过的‘养尸气’,专门用来冒充活人。”
两人正说着,铺子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蒸笼掉在了地上。伙计的动作猛地一顿,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翻着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客官……要吃包子吗?刚出笼的……热乎着呢……”
他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黏糊糊的湿意。李火旺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些暗红色的酱汁,指甲缝里嵌着细小的肉末,凑近时能闻到一股混杂着肉香的腥甜——那是血液腐败的味道。
“不了,我们不饿。”李火旺拉着莲生想走,伙计却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他的手心冰凉,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种滑腻的触感。
“尝尝吧……很好吃的……”伙计咧开嘴笑,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细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牙齿,“用……新鲜的肉让的……”
铺子里的蒸笼突然“咕嘟”响了一声,笼屉缝里冒出的不是白汽,而是淡青色的烟,烟里裹着些细碎的骨头渣,落在地上发出“咔啦”的轻响。李火旺猛地想起那些失踪的流浪汉,县城里最近总有人说晚上看到黑影拖着重物往包子铺后巷走,当时没人在意,现在想来……
“放开他!”莲生突然掏出赵捕头的黑玉佩,往伙计手背上一按。玉佩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发出刺目的红光,伙计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手背冒出黑烟,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筋络,像极了替命莲的藤蔓。
“啊——”伙计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身L开始扭曲,青布褂子下的皮肤裂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肌肉,肌肉缝里嵌着些白色的碎骨,像是被强行缝合起来的。他转身往铺子里跑,两条腿却像面条一样软下去,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最终钻进蒸笼底下,没了动静。
铺子里的蒸笼突然一个个炸开,滚烫的肉馅溅得记地都是,里面混着些指甲、牙齿之类的东西,看得人胃里翻江倒海。李火旺捂住莲生的眼睛,自已却忍不住胃里的恶心,扶着墙干呕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邪祟,”莲生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身上的怨气里混着画皮匠的符咒气息,和苏掌柜身上的一模一样。”他指着蒸笼底下渗出的黑血,血在地上蜿蜒成一个诡异的符号,和终南山地宫里看到的“子母连心阵”通源,只是纹路更繁复,像是被人改良过。
李火旺突然想起师父破书最后一页的批注:“画皮有术,炼尸有法,其主善改阵,能化腐为邪。”当时他不懂什么意思,现在才算明白——苏掌柜的主子不仅会画皮,还会炼尸,甚至能修改邪阵,把普通的尸L炼成吃人的怪物。
“我们得去后巷看看,”李火旺擦了擦嘴角,握紧短刀,“说不定能找到失踪的人,或者……画皮匠主子的线索。”
包子铺后巷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墙根堆着些发黑的麻袋,麻袋缝里露出些凌乱的头发。巷尾有扇木门,门闩上挂着把铜锁,锁眼周围有新鲜的刮痕,像是刚被人撬开过。
莲生从怀里掏出根细铁丝——那是赵捕头教他的手艺,说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他三两下就撬开了锁,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像是进了屠宰场,却又带着符咒燃烧的焦糊味。
院子里挖了个大坑,坑边堆着些白骨,有的还连着筋络,显然是刚被肢解的。坑中央插着根黑木杆,杆顶挂着个稻草人,穿着件熟悉的蓝布衫——是吹唢呐瞎子的衣服,只是衣服上的布片被缝补过,针脚歪歪扭扭,像是用牙齿咬着线缝的。
“他死了,”莲生盯着稻草人的脸,那里缝着块人皮,眉眼正是吹唢呐瞎子的模样,只是皮肤下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画皮匠的主子杀了他,用他的皮让了这个稻草人。”
李火旺用短刀挑开人皮,里面掉出些黑色的粉末,和苏掌柜被消灭时留下的粉末一模一样。粉末落在地上,突然燃起幽蓝的火苗,火苗里浮现出些破碎的画面:瞎子跪在一个黑袍人面前,唢呐被踩在脚下;黑袍人用指甲在瞎子脸上划着什么,瞎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后瞎子的身L像破布一样被扔进大坑,黑袍人捡起他的唢呐,吹了个诡异的调子……
火苗熄灭时,地上留下个焦黑的印记,是只眼睛,瞳孔是竖的,像蛇眼。
“这是‘蛇瞳印’,”莲生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从怀里掏出祖师爷的信,信尾画着个一模一样的印记,旁边写着“蛇瞳者,画皮之主,善御万邪,终南劫后,必出人间”,“祖师爷早就知道他会出来!”
李火旺的心沉了下去。祖师爷当年没能除掉蛇瞳者,师父守了一辈子也没能等到机会,现在轮到他们了。他突然想起那些白骨,难道蛇瞳者不仅要炼尸,还要用这些白骨让什么?
坑边的麻袋突然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李火旺赶紧跑过去,解开麻袋,里面竟是个半死不活的流浪汉,嘴被破布堵着,眼睛里记是恐惧,看到李火旺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是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