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知道魏武卒为何迟迟打不进来,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蚕丛鸟道,关山阻隔,哪一处不是险峻高绝。
哪儿是那么好进山,又哪儿是那么好出去的,因而才一次次北伐,也一次次败走。
有时候总听见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似天雷滚滚,可再侧耳仔细去听,却又不过是山石滚落,仿佛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醒来,会见那人定定地望她,定定地出神。
眉头总是蹙着,蹙得舒展不开,不知道在想什么。
停车扎营的时候,偶尔会听见谢韶在马车外低声禀事,断断续续的,听不连贯,“主君再不弃车,就要跟丢了。”
心头一跳,阿磐兀自醒来。
你听,仗并没有打完。
人不死干净,仗是打不完的。
那人不语,谢韶便仍要进言,“老先生命末将跟着主君,主君怎会不清楚老先生的意思。”
哦,原来是崔老先生的意思。难怪跟来的是谢韶,不是谢允。
暗自猜度,那位老先生在谢玄心里,定然有着十分要紧的地位罢。
使他这样的枭雄也能敬贤礼士,时刻谨记尊师重道,哪怕位极人臣,亦不愿违忤拂逆。
“主君又一次为个女人弃战奔走,这。。。。。。。这岂是王者作派?主君恕罪,末将斗胆。若果真误了事,只怕老先生要。。。。。。。”
这才听见那人问道,“要干什么?”
声音冷冷的,愈发使谢韶低下声去,“去母留子。”
阿磐心头一白,兀自拢紧大氅,撑着坐起身来。
透过车帷缝隙往外看去,见白雪皑皑,架子上煮着粟米粥,而谢玄眉眼冷峻,正坐在火旁,剑柄于他手中缓缓拔出,“谁敢!”
而谢韶脸色一变,已噗通一声跪在那人跟前,双手抱拳,低下头去,“末将多嘴,主君恕罪!”
剑锋在雪里泛着凛冽的冷光,那人就那么把剑一把扎进了谢韶的脚前,“管不好自己的嘴,就滚去前线打仗!”
剑身在雪地里插得牢牢的,不过在风里发出几声嗡嗡的声响。
谢韶脸色骇白,不知是因了这雪中太冷,还是因了害怕的缘故,“谢韶该死,只愿兄长。。。。。。。只愿兄长万万不要忘记王叔遗志!”
言罢伏在地上,久久也未能起身。
他们是堂兄弟,谢韶的王叔,也就是已故的晋君了。
有时候会提到“周大将军”,有时候会提到“崔老先生”,有时候会提到“魏武卒”,唯独不曾提到过“中山君”与“赵武王”,因而这一仗到底打成了什么样,阿磐是不知道的。
那人不会与她说军政大事,她便也不必再问,只能一日日地跟着在山里走。
白日赶路,阿磐极少离开这辆马车,大多时候都在那人眼皮子底下。
夜里在篝火旁歇息,那人总要把两个人的手捆在一起。
他捆得不紧,可她翻个身,微微动上一下,那人也立时就能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