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冬的屋檐
村子西头尽头,有一座几近坍塌的木屋。青瓦斑驳,窗棂裂缝,风一吹便呜呜作响,像是在诉说谁也听不懂的陈年旧事。
屋子住着一个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村里人都叫他李伯。
李伯每天都做着相同的事。天还未亮透,他便拿着那根光滑发亮的竹棍,一步一拐地下山捡柴。他从不去砍树,只捡掉落的枯枝,用布袋背回屋里。他身子不太好,腿骨在十年前摔过,一到冬天就疼。可他从不喊疼,也不求人。
村里的孩子怕他,不是因为他凶,而是他太沉默。他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一动不动,眼神像在看天边,又像穿过了整个冬天。久而久之,他们给他起了个绰号:木头人。
也有人私下里说他是个怪人,说他儿女都去了城里,压根儿不想管他。他们猜,他一定是个脾气古怪、让家里人受不了的老头。李伯听不见这些话,或者说,他听见了,也没什么反应。
他的屋里很干净,但冷。屋子正中放着一个老式的火盆,旁边是一张木桌,上面有一部黑色的老人手机,键盘已经磨得发白。每晚睡觉前,李伯都要把手机插上电,把充电器的指示灯确认亮着,再把手机放在枕边。
他不玩手机,不打电话,也不发短信。但他怕错过电话。
每天傍晚,他会端出一个小马扎,坐在屋檐下。村子安静,只有狗吠和风声。他就那样坐着,望着村口的那条石子路。他的眼神像是在等什么。
事实上,他确实在等。
五年前的冬天,他的老伴走了。那天夜里,村里下了几十年一遇的大雪。他摔了腿,被困在山里,直到第二天才被村民救下。他醒来时,老伴已经冷了。**
他记得,那天他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声音低得像是雪地里压着的干柴。
你妈走了。他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句:我知道了,爸,您要保重。
然后,就没了下文。
五年来,李伯没再给儿子打过电话。可他每天都把手机充满电,把音量调到最大。他告诉自己,也许哪天,他的儿子会突然想起他,会拨来一个电话,问一句:爸,你还好吗
就算只有这一句,也好。
那天傍晚,天特别冷。风从山口吹下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李伯像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腿边放着一只老旧的搪瓷杯,杯里早已凉了。他看着路,眉头紧了一下,又松开。
屋檐滴着水,是前几日化雪留下的残迹,滴在石板上,咚咚地响。他突然想起,老伴最怕这种声音,说像哭。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转头看了眼屋里的手机,没响。
他站起来,把杯子端进屋里,蹒跚着去灶房烧水。他的动作很慢,像每一个动作都经过思考,又像他的身体早已不习惯温暖。
炉子哔哔地响,他抱着柴火,慢慢添进去。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年画,是他和老伴年轻时在照相馆拍的合影。他年轻时挺精神的,浓眉大眼,穿着白衬衫。老伴靠在他身边,眼角带着笑。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嘴角微微颤了颤,没说什么。
水烧开了,热气腾腾地冒起来,模糊了他的眼镜。他坐在火炉边,端着茶杯,小口地喝,像是在喝一种很遥远的念头。
夜深了,手机没响。他起身关灯,把手机放回枕边,轻轻拍了拍——像哄小孩一样。
早点睡,明天说不定就响了。他说。
屋外的雪又下起来了。
2
旧手机的铃声
李伯第一次注意到小林,是在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