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李长天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在这乱世,何处不危险?谷口守城不危险?鬼见愁烧粮不危险?乱葬岗突围不危险?墨之!”
他再次盯住陈墨,“你是读书人,你的战场不在刀山火海,在人心向背!在唇枪舌剑!这一趟,若能说动一两个摇摆不定的寨主,若能离间吴大疤瘌和刘铁鞭,便是泼天大功!若不能…”
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那便用你的血,告诉天下人,砺刃谷的骨头有多硬!让那些想对我们动刀的人,掂量掂量代价!”
陈墨浑身剧震,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读圣贤书,心怀济世之志,却从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践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但李长天话语中那沉甸甸的信任、那关乎砺刃谷存亡的重托,以及那“以血明志”的悲壮,却像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灵魂。他闭上眼,仿佛看到王家庄分田时百姓狂喜的泪水,看到谷口血战中倒下的兄弟,看到赵铁柱奄奄一息的脸…
再睁开眼时,陈墨眼中虽仍有恐惧的残余,却被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所取代。他整了整沾满灰尘、早已不复昔日光鲜的儒衫,对着李长天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学生…领命!定不负大哥所托!此去野鸭荡,纵是龙潭虎穴,学生也要…以墨为刃,以舌作枪!”
“好!”
李长天眼中精光爆射,“红袖!你挑两名最机警的好手,扮作书童,随墨之同去!记住!你们的命,第一要务是护住墨之周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动手!”
“明白!”
柳红袖重重点头。
“铁柱!”
李长天转向赵铁柱,“水营操练,一刻不能停!五日之期不变!另外,给我挑三十名水性最好、胆子最大的兄弟!随时待命!”
赵铁柱独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用力点头:“大哥放心!水里火里,兄弟们跟着你!”
三日之后,云梦泽,野鸭荡。
此地水网纵横,芦苇如海,烟波浩渺。一处地势稍高、相对开阔的湖心岛被布置成了宴席之所。岛上临时搭建起巨大的芦棚,棚内铺着抢来的华贵地毯,粗陋的木桌旁却摆着金银器皿。空气中混杂着烤肉的焦香、烈酒的辛辣、湖水的腥气以及一种不加掩饰的草莽匪气。
各路“豪杰”已然齐聚。有盘踞一方水寨的寨主,有啸聚山林的悍匪头子,也有像刘铁鞭这样勾结官府的地方豪强。个个奇装异服,面目凶悍,身边跟着杀气腾腾的亲卫。吆五喝六,猜拳行令,喧嚣震天。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如同铁塔般的巨汉。他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斜劈至右嘴角,如同趴着一条巨大的蜈蚣,正是威震云梦泽的混江龙——吴大疤瘌!他眼神睥睨,带着审视猎物的玩味,粗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铺着虎皮的座椅扶手。
刘铁鞭坐在吴大疤瘌下首,脸色阴沉,目光不时扫向入口方向,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迫不及待。
“砺刃谷使者到——!”
一声高亢却带着明显嘲弄的通传声响起。
喧嚣的芦棚内顿时一静!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入口!
只见陈墨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笔挺的儒衫,头戴方巾,面容清癯,在两名精悍“书童”(实为柳红袖手下精锐)的护卫下,缓步走入这充满野性气息的匪窟。与周围粗犷凶悍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一滴清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哈!这就是李长天派来的使者?一个酸秀才?”
一个袒胸露乳、满身刺青的水匪头子首先发出哄笑。
“李长天是怕死不敢来,派个替死鬼来糊弄吴爷吧?”
另一个寨主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