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强迫自己站直,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像是自己的,把纸条……小心收好,作为关键物证。立刻送检,重点做笔迹鉴定,还有……纸张来源、墨水成分,一切能查的!我的指令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和强硬。
小唐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我异常凝重的神情,还是迅速点头:是!我马上去办!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那张承载着恐怖预言的纸条,放进物证袋,封好,动作快得有些慌乱,仿佛那纸条会咬人。
解剖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只剩下我,和钢台上那具沉默的、敞开的尸体。无影灯的光线惨白得刺眼,将不锈钢器械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如同蛰伏在角落的鬼魅。福尔马林的味道从未如此浓烈呛人,混合着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我慢慢脱下沾满血污和不明体液的手套,扔进黄色的生物危害垃圾桶。走到角落的洗手池前,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双手,一遍,又一遍。水流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脸。眼窝深陷,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惊惧和混乱,嘴唇毫无血色。这张脸,写满了被来自地狱的笔迹所诅咒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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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纸条,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了整个专案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压抑得令人窒息。投影仪将那张纸条的高清照片打在幕布上,那歪斜狰狞的四个字——下一个是你——在惨白的光线下,无声地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赵局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用力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技术科的老李。
老李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出来了,赵局。反复比对了三次,包括样本库里的存档……结果……结果一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艰难地吐出那个荒谬的结论:指向……林涛。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林涛开什么国际玩笑!
三年前就死了的人!骨灰都凉透了!
这鉴定结果靠谱吗是不是样本弄错了
伪造!绝对是高明的伪造!凶手在故布疑阵!
质疑声、惊呼声、愤怒的拍桌子声此起彼伏。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荒谬感。一个早已化为尘土的人,怎么可能留下新的笔迹这简直是鬼故事!
我坐在角落,尽量将自己缩进椅背的阴影里,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表面的平静。掌心传来的刺痛感微弱而短暂,根本无法驱散那如附骨之疽的寒意。当老李说出林涛两个字时,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赵局的目光,锐利得像探照灯,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最终似乎在我脸上多停留了半秒。那眼神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职业的敏感
够了!赵局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现在不是讨论鬼神的时候!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李,技术方面,有没有可能……是极高明的模仿或者,有没有其他线索指向伪造者
老李皱着眉,缓缓摇头:模仿的可能性……有,但难度极高。林涛的笔迹特征很特殊,尤其是起笔的顿挫和那个‘你’字的收尾习惯,非常个性化。我们对比了局里所有人的笔迹样本,包括……他的目光扫过我,又迅速移开,……包括三年前与林涛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员,暂时没有发现匹配度高的。纸张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廉价拍纸簿,墨水也是最普通的碳素墨水,源头无法追溯。纸条在胃酸环境里浸泡过,DNA提取失败,指纹……只有陈法医和小唐提取时的残留,没有发现第三者的清晰指纹。
线索,断了。会议室内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气氛再次跌入冰点。那张巨大的投影,像一张来自地狱的索命符,嘲弄着所有人的无能。
监控呢赵局转向负责技侦的小刘,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死者最后出现的地方,沿途的监控,有没有拍到可疑人员或者……任何异常的影像他刻意加重了异常两个字。
小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赵局……正要汇报这个。我们调取了案发当晚及前后三天,死者最后出现的小区、沿途所有路口、甚至包括我们分局大楼外围的监控记录……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结果……所有相关监控,在关键的时间段内……集体失灵了。
什么!赵局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是简单的设备故障,小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存储芯片被人为物理损坏了。手法……非常专业。就像……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精准地抹掉了所有可能的影像记录。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幕布上那四个字,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看不见的手……赵局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目光再次投向那张死亡预告,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缓缓坐下,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嗡鸣。无形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
那只看不见的手,不仅抹去了监控,似乎也开始扼紧警局的咽喉。针对死者生前活动轨迹的走访调查,明明上午刚部署下去,下午就频频受阻。关键的几个小店主和住户,前一天还表示愿意配合,第二天就突然改口,要么声称记不清了,要么干脆避而不见,眼神躲闪,透着莫名的恐惧。一些本应顺畅的物证流转环节,也变得磕磕绊绊,效率奇低。
专案组的士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干瘪下去。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在警局大楼里弥漫。同事们见面时,交谈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猜疑。关于林涛冤魂索命的流言,像角落里的霉菌,在高压和恐惧的温床里悄然滋生、蔓延,尽管无人敢公开谈论,但那无形的阴影已然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而我,则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黑暗中的目光,越来越近了。每次独自走在空旷的走廊,背后总有种被窥视的寒意。深夜加班时,总觉得门外有极其轻微的、不属于这栋楼的异响。办公桌抽屉里,那张三年前法医科的合影——上面有林涛灿烂的笑容——不知何时被人动过,原本夹在中间的它,被移到了最上面。这一切,都像无声的警告,像猫捉老鼠前那残忍的戏弄。
那张胃里取出的纸条,那张林涛笔迹的死亡预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烫着我的神经。我无法再等待专案组那陷入泥潭的调查。一个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长:必须再去看看林涛坠楼的天台!那个三年前我仓促潦草地结束一切的地方,那个可能隐藏着最初罪恶和最终答案的地方!
夜色如墨,沉重地涂抹着整个城市。警局大楼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钢铁巨兽,匍匐在黑暗里,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如同巨兽疲惫的眼睛。喧嚣早已沉寂,走廊里回荡着我独自一人的脚步声,空洞得令人心悸。我特意避开了电梯,选择了寂静无人的楼梯间。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发出的声音都在空旷的楼梯井里被放大、扭曲,仿佛有另一个脚步声在下方或上方应和。我猛地停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推开通往天台的那扇沉重的防火门,一股带着城市尘埃和铁锈气息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我衣袂翻飞。天台上空旷而破败,只有巨大的中央空调机组在黑暗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某种沉睡巨兽的鼾声。边缘生锈的铁栏杆在远处城市霓虹的映照下,泛着冰冷幽暗的光。这里和三年前那个暴雨之夜,似乎没什么不同,除了没有那倾盆的雨幕。
我走到林涛坠落的那个角落。栏杆上,当年勘查时留下的几道细微的白色粉笔划痕早已模糊不清,几乎被风雨侵蚀殆尽。我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雨夜留下的湿滑与绝望。风在耳边呜咽,卷起地面的细小沙砾,打在脸上微微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