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惊讶。他看着费鼎宋,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费少詹……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费鼎宋坦然迎向齐安的目光,“下官今日已向李相公表明心迹。此去江南,于国,是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力;于私,亦是建功立业,不负平生所学。下官自问,对江南之事,尚有几分浅见,或可为齐经略查漏补缺,奔走一二。齐经略若不嫌弃下官才疏,愿效犬马之劳。”
齐安沉默了片刻。
他从费鼎宋的眼中,看到的是坦荡与决心。
眼前这个人,与朝中那些只知空谈、畏首畏尾的官员,截然不同。
他们是同一类人。
那种为了心中的信念,可以不惜一切,甚至粉身碎骨的人。
“费少詹,”齐安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你的心意,齐某……心领了。只是,此事体大,非我二人可以私下定夺。你我皆为臣子,当以君命是从。”
费鼎宋微微一笑:“齐经略所言极是。下官此来,亦是想与齐经略通个气。若陛下最终准允,你我二人,在江南或可相互策应,少走许多弯路。”
“好。”齐安点了点头,眼中那份孤峭似乎也淡了几分,“若真能与费少詹同行,齐安……求之不得。”
这一刻,灯火之下,两个同样怀揣着改变大宋命运决心的臣子,他们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交汇在一起。
入夜,紫宸殿偏殿书房。
赵桓刚刚批阅完几份来自军中和地方的紧急奏报,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张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陛下,皇城司指挥使陈过庭,已将关于两浙路转运使齐安的密查卷宗呈上,正在殿外候旨。”
“哦?这么快?”赵桓眉梢微微一挑,“让他进来。”
陈过庭很快便入内,将一份厚厚的卷宗恭敬地呈上。
赵桓接过,并未立刻翻阅,而是看向陈过庭:“你先说说,查到了些什么?”
陈过庭躬身道:“回陛下,齐安此人,正如李相公所言,其履历清白,为官刚直,在两浙路任上,确实大力整顿过盐铁漕运,得罪了不少地方势力,也因此数次遭人弹劾,但皆因查无实据而不了了之。其家产……确实不丰,此次募兵勤王,几乎倾尽所有。其所募乡勇,战力平平,途中多有逃散,如今只余百十人,暂编于京畿某营。”
“至于其性情……”陈过庭略微迟疑了一下,“据皇城司密探回报,此人……性情孤僻,不喜交游,除了公务,几乎不与同僚往来。平日里唯一的喜好,便是……读书,尤其是……律法与算学。”
“律法与算学?”赵桓闻言,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他挥了挥手:“卷宗留下,你先退下吧。河北之事,抓紧布置,不得有误。”
“臣遵旨。”陈过庭行礼告退。
赵桓这才拿起那份卷宗,细细翻阅起来。卷宗中记录的,比陈过庭口述的更为详尽。从齐安的家世出身,到其科场经历,再到其在两浙路任上的桩桩件件,巨细靡遗。其中,有几处细节,引起了赵桓的注意。
——齐安在整顿漕运时,曾有地方豪强纠集地痞流氓,围攻其官署,齐安竟是亲自率领衙役,手持水火棍,将那些人打得头破血流,狼狈逃窜。
——又有一次,查抄私盐贩子,遭遇顽抗,一名盐枭持刀行凶,齐安身边的护卫都有些畏缩,他却面不改色,夺过一旁差役的朴刀,一刀便将那盐枭的胳膊给卸了下来。
赵桓的指尖在这些记录上轻轻划过,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他合上卷宗,嘴角露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