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死死盯着那银线暗记,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齿轮,疯狂地搜索着记忆。皇家御用之物,他认得。京中几大将门的徽记,他也略知一二。但这枚暗记……陌生,却又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属于宫廷深处的奢靡气息。
“……初步判断,”陈过庭的声音如同冰块落地,“此‘银线云梅纹’,与……与福宁宫内库所藏,由前朝巧匠打造,太上皇极为珍爱的那批‘云从宝雕弓’所配的特制‘追风箭’上的暗记……有九成相似!”
福宁宫!太上皇?!
怎么可能?!赵佶已经被他废黜囚禁,形同活死人!梁师成等爪牙也已伏诛!福宁宫的力量几乎被连根拔起!怎么还会有人动用他私库里的东西,而且是这种明显带有刺杀意图的利器,去暗算岳飞?!
难道……他还有隐藏的死士?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嫁祸之计?!
“九成相似?”赵桓的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而非……完全一致?”他捕捉到了陈过庭用词的微妙之处。
“是。”陈过庭坦然承认,“太上皇私库之物,秘不示人,我等亦只能依据过往查抄或赏赐流出之物进行比对。且不排除有人刻意仿制、栽赃陷害的可能。因此,不敢断言百分百。”
赵桓指尖轻轻敲打击着扶手。“……还有呢?”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有。”陈过庭微微颔首,继续汇报,“臣遵您旨意,对大清洗中所有在押人犯重新进行了梳理盘问,尤其是一些先前被认为不重要的小角色。其中,颇有些意外收获。”
“其一,原梁师成身边一个负责传递杂务的小内侍,为求保全家人,临死前供出,梁师成曾私下豢养了一批被称为‘影子’的死士,这些人身份隐秘,只听命于梁本人或其手持的特殊信物。梁死后,这些‘影子’理论上已失控,但不能排除……”
“……不能排除被其他人,比如福宁宫内残余的势力,甚至太上皇本人,通过某种方式重新掌控。”赵桓替他补完了后半句,眼中寒意更甚。
“其二,”陈过庭继续道,“玄德门之乱平定后,一名被俘的张俊心腹小校,在重刑之下回忆起,叛乱前数日,曾至少两次,目睹形迹可疑、明显是宫中内侍打扮之人,深夜秘密潜入张俊营帐。他当时未敢声张,如今想来,时间点……与岳将军遇袭、张俊准备反叛,高度吻合。”
“一个相似的箭羽,一批失控的‘影子’死士,再加上叛将与宫中内侍的秘密接触……”赵桓缓缓吐出一口气,空气中仿佛都带上了冰碴,“所有的线索,都如同蜘蛛网般,最终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福宁宫。”他低声道,语气里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嘲讽。
“那些核心人犯呢?王霖、张三,还有那个刘延庆的死士,就没有留下更直接的证据?”赵桓追问,他需要铁证,需要能一锤定音的东西,而不是这些旁敲侧击的推论。
陈过庭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凝重:“启禀官家,王霖负隅顽抗,已被当场格杀。铁匠张三酷刑之下守口如瓶,已于昨夜伤重而亡。刘延庆……他府上搜查仔细,除了些许贪墨证据,并未发现与通敌或图纸直接相关的线索。至于那个刘府死士……”他顿了顿,“他倒是招供了不少关于刘延庆与军器监内部勾结之事,但涉及到更上层,尤其是福宁宫,便一概推说不知,只知听命行事。”
“核心线索……断了。”陈过庭最终下了结论。
断了……
赵桓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图纸!账册!这些足以动摇国本的东西,如同石沉大海,下落不明!这根刺,比暗杀岳飞的那支箭更深、更痛!
“继续查!”赵桓的声音如同冻结的冰河,“就算把汴京城翻过来,也要给朕把那些东西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旨!”陈过庭躬身,“官家,臣还有一事,需立刻禀报。”
“讲。”
“关于……康王殿下。”陈过庭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赵桓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才继续道,“臣派去‘护卫’的人手,沿途不断有消息传回。康王一行,已过陈留,并未如您所料,直接前往应天府。而是……转向东南,取道睢阳。”
果然!赵构果然没有安分!
赵桓眉头瞬间锁紧,一股被欺骗和背叛的怒火悄然升腾。应天府是他给赵构划定的安全区,也是监视区。绕道睢阳,意欲何为?难道上一次的暗示他还不明白吗?
“他沿途可有异常?接触了何人?”赵桓强压着怒火,冷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