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中满是愤慨,“钱引不过是裱糊破屋的窗纸,风一吹便千疮百孔,根本无法真正稳定民生。”
就在此时,舵轮忽然传来一阵吱呀的闷响,船尾的王伦高声喊道:“转舵,避开暗礁!”
趁着这阵慌乱,宗泽不动声色地按住陈太初的手腕,目光锐利地问道:“你耗费心力造这蒸汽船,当真只是为了捕鱼?”
鸥鸣声骤然停歇,浪沫在船舷边破碎,溅起如飞星般的水珠。
陈太初神色平静,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层层揭开,里面露出半块烤焦的薯类。
“这是三年前占城使节带来的番薯,据说是南洋岛民赖以活命的粮食。一株藤就能结出五斤果实,无论是旱地还是沙土,皆可种植。”
宗泽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那皱缩的块茎,块茎的裂纹里还隐隐沾着琉球船特有的桐油味。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此物若真如你所言……”
“童贯用二十门虎蹲炮,仅仅换回了十船珊瑚,而我却想用沧澜号去寻来万顷良种。”
陈太初任由海风吹散额前的发丝,目光坚定,“幽云十六州既能供养铁骑,也能培育出优良的庄稼。若能使河北百姓的亩产翻倍,又有谁还愿意跟着高托山在刀口上舔血,过那亡命的日子?”
海风如同一头不羁的猛兽,裹挟着浓烈的咸腥味,肆意地掠过沧澜号的甲板。
宗泽那布满沧桑与老茧的指节,缓缓摩挲着剑鞘上
“元佑”
二字的深刻痕迹,眼神中透着无尽的感慨与忧虑。
陈太初手提半筐沾满海泥的番薯,神色郑重地将两个尚带着须根的块茎,轻轻推到老将军的面前,语气坚定地说道:“宗大人,此物若是能够在河北的旱地广泛推广,亩产之丰,可抵十石粟米,定能解百姓饥荒之苦。”
宗泽伸出手,捏起番薯细细端详。
那番薯的裂纹里,缓缓渗出的浆汁,悄然染黄了他的指甲。
他的思绪仿佛被这小小的番薯,牵回到那漫长而又残酷的戍边岁月。
“老夫戍守边疆四十载,见过太多的人间惨剧。
饥民为了生存,易子而食;边军在绝境中,不得不杀马充粮。”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突然紧紧攥住手中的块茎,汁水顺着他的掌纹,一滴一滴地落在面前的《河北屯田策》上。
“可你知不知道,三司使上月竟然奏请加征农器税?你这良种还未来得及播下发芽,朝廷的苛政,却已如镰刀般架在了百姓的脖颈之上!”
此时,鸥群在蒸汽机喷吐出的滚滚黑烟中惊惶四散。
陈太初赶忙伸手按住被海风猛烈掀动的《四海堪舆图》,目光灼灼地说道:“正因如此,我们才一刻都不能等!
去年汴京的粮价,已是斗米千钱,百姓苦不堪言。可反观金国上京,他们的谷仓里粮食堆积如山,甚至都已发霉。”
他的指尖用力重重地戳向舆图上的辽东,神情激愤,“完颜氏用那些陈粮,轻易就换走了我朝大量的铁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