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媛!姜越提高了声音,试图制止她这种失控的忙碌,停下!
苏媛的动作猛地一滞,抬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被拒绝的恐慌:你…你嫌弃我你觉得我碍事
不是!姜越感到一阵无力,我是担心你!你的医生知道你来这里吗你的药呢按时吃了吗
药苏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避开姜越的视线,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带着呢。我…我很好,不需要吃那么多。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颜料管上的标签,那动作带着明显的焦躁不安。
姜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太熟悉这种回避和闪烁了。苏媛在情绪高涨期,常常会觉得自己痊愈了,擅自减药甚至停药,直到跌入抑郁的深渊。现在,她显然又这么干了!而且,是为了他!她把自己强行摁进一个坚强照顾者的角色里,用亢奋和忙碌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和病态的脆弱。
就在这时,苏媛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到厨房: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我马上去买!
她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只有几个孤零零的鸡蛋和几瓶矿泉水,立刻皱起眉头,怎么什么都没有不行不行!病人怎么能没营养!我现在就去超市!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
苏媛!姜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力道有些大。苏媛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回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粗暴对待的委屈。
厨房的灯光下,姜越清晰地看到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到她微微急促的呼吸,看到她因为用力而绷紧的下颌线条里透出的那种强撑的疲惫。她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看着我,苏媛。姜越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饿。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我也不需要你立刻去超市,立刻做饭,立刻画画给我看。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需要你,先照顾好你自己。
苏媛的身体僵硬了,眼神里那簇狂热的火焰似乎晃动了一下。
你的药,姜越继续追问,目光如炬,今天早上,吃了吗按医生开的剂量吃的吗
苏媛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眼神开始躲闪,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那上面还沾着新鲜的钴蓝色颜料。
我…我忘了…她声音小了下去,带着心虚。
不是忘了,是你觉得‘不需要’了,对吗姜越毫不留情地戳破,因为你现在感觉自己‘精力充沛’,‘无所不能’,可以‘拯救’我,对不对
苏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被说中心事的难堪和被看穿的脆弱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耸动,刚才那种亢奋的劲头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慌和无助。
我…我只是想帮你…我只是…害怕…她哽咽着,声音破碎,我怕你…怕你…
那个死字,她终究没能说出口,变成了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
姜越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酸又痛。他松开她的胳膊,转而轻轻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将她拉向自己。她没有抗拒,像个迷路的孩子,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那极力压抑却无法控制的抽泣。
我知道你怕。姜越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怜惜,我也怕。怕得要死。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骨头的硌人:但苏媛,我们不能用这种方式对抗恐惧。你带着病来照顾我这个病人,就像…就像两个不会游泳的人,在深水里互相拉扯,只会沉得更快。
苏媛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和强撑的力气都哭出来。
我的病,有医生,有药,有我爸搭把手。姜越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在风暴中心才有的奇异镇定,你的病,也需要医生,需要按时吃药,需要稳定的环境和情绪。你把自己耗干了,崩溃了,对我来说,不是帮助,是另一场灾难。我会时时刻刻担心你,担心你是不是又忘了吃药,担心你是不是在外面情绪失控了,担心你是不是又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那比我自己的化疗还要命,你明白吗
苏媛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姜越的脸色依旧苍白憔悴,但眼神却无比清晰和坚定,像暴风雨后洗过的天空。
有病,都得治。姜越看着她,重复着这个已经成为他生命信条的话,治我的癌症,也治你的躁郁。我们谁都不能倒。至少,不能是因为照顾对方而把自己拖垮。
他抬手,用指腹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还有不小心蹭上去的一抹蓝色颜料:答应我,苏媛。住下可以,但第一件事,把你的药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把今天该吃的份量吃掉。然后,我们约法三章:按时吃药,保证睡眠,情绪不对了立刻告诉我,不许硬撑。